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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六章 《c小调第二交响曲》,I

第一百八十六章 《c小调第二交响曲》,I (第1/2页)

“卡普仑先生?”
  
  “好像很久没见过他在公众视野里露面了。”
  
  “他出席到场已是勉力强撑,这样恐怕不太妥当。”
  
  在场的听众自然都认识他,只不过在站起来之前,很多人没注意到他今天有出席。
  
  应当说这位指挥家已经赢得了音乐界很多的尊重,虽然半路出家,但乐团迄今一系列的神级现场,都与他背后的辛勤汗水密不可分,新年音乐会上的男中音表现,也让人印象极其深刻。
  
  之前还有个别乐评人,指出他在正式演出中极少上台执棒,并揶揄称这与他金融出身的“玩票经历”有关,但很快就被论据翔实的反驳声音群起而攻之。
  
  一场交响乐演出,舞台上的表现对听众来说是全部,但对艺术家来说,超过八成的因素在排练成效上已经决定,这与“台下练琴-台上表演”的独奏逻辑是一致的。
  
  而听过卡普仑走台排练的人士已不在少数——与团方关系亲密的一批艺术家、乐评人、文化政要、以及“艺术冠名”合作伙伴的尊贵大客户,都对他的业务水平与钻研态度如数家珍。
  
  卡普仑的音乐洞察力过强,对细节缺陷过于敏感,以至于甘愿去当查漏补缺的幕后艺术家,把完美演绎的最后一击交予他人。
  
  他其实没什么攻击性,如果是处在欣赏者的角色,别人的缺陷他很宽容很愿交流鼓励。
  
  但他容忍不了自己手中出现瑕疵。
  
  这种人对艺术过于敬畏,甚至到了有些病态的程度。
  
  其实旧日交响乐团的忠实乐迷都想什么时候听他亲自执棒一场。
  
  但如愿之事发生在当下,很多人心情却变得复杂,以至于欢呼不起来。
  
  卡普仑扶着一排排座椅挪出过道,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。
  
  那种感觉就像被人持着长钉,对准骨头缝里不住凿击,或者用钩子刺入关节粘连处,再将筋膜与血肉一寸寸挑出。
  
  至少上百个部位。
  
  “比起金融,我对艺术的自卑或许更甚,我总是过度清醒地认识到自身能力所缺之处,然后在面对行家时,识时务地退缩到后面…...”
  
  “一种出于理性认知的…...自卑或自信的矛盾体?”
  
  “......有的时候他们局限于自己专业曲目一隅,脑子里对浩如烟海的严肃音乐作品储量未必有你丰富,对各种演绎方式的熟悉程度也未必有你信手拈来。”
  
  “相信你的耳朵,相信你的专业学习成果和鉴赏经历的积累......”
  
  “如果你的时间比别人更少,那么有些迟早要跨出的步子,你需要跨得更早。”
  
  不得不说走神有点严重,但在音乐尚未响起时,为了应付疼痛这利大于弊。
  
  听众静静地坐着,目光跟随蹒跚的身影一路移动。
  
  “艺术家上台时应该鼓掌”是条市井庸人都知道的常识,但就这么被所有人忘记了。
  
  在卡普仑快走到指挥台时,唯独唱片公司的技术人员反应了过来,按下了启动录制的开关键。
  
  卡普仑把总谱搁到了谱架上,打着冷颤翻开封面。
  
  一小会的动作,背部已经冰凉一片。
  
  他从指挥台的孔洞里抽出了一根十成新的,几乎没人用过的公共指挥棒。
  
  这个动作让乐手们条件反射般地执起了乐器,听众们开始清理最后的零星咳嗽声。
  
  卡普仑双腿在颤抖,但他的右臂凝重而稳定地将指挥棒举了起来。
  
  二三十个声部的动机、和声、对位关系和表情术语在他脑海中闪过,这些平日演练了无数遍的画面一泻千里又剖决如流,最后停留在了与作曲家本人的对答片段上。
  
  “这里的开场气质该如何呈现,才能让听众感受到所谓‘威慑感、审判感、史诗感’?”
  
  “如果说《第一交响曲》引子是‘悄无声息地降临渗透’,那在这里,你不妨试试‘从寂静中突然撕扯而出’。”
  
  胸膛上下起伏,卡普仑缓缓闭眼又睁开。
  
  手腕在空气中绕出提示拍,然后轻而果决地往下一探。
  
  突如其来的不安震音被弦乐组倾泻而出,从ff的力度跌落为强弱不稳的背景。大提琴与低音提琴以更强的fff力度,奏出粗犷有力的c小调“诘问动机”片段。
  
  第一乐章,葬礼进行曲,庄严的快板。
  
  狂暴、不安、极具戏剧性。
  
  听众觉得自己的灵魂瞬间被击穿了一个口子。
  
  生而为何,生而如何,又有何种过往值得被铭记?
  
  “诘问动机”以断裂的形态做初次运动,极端静止与极端快速穿插结合,闪耀着锋锐气息的黑色光芒。
  
  某种预示性的画面莫名从听众眼前浮现:黑暗笼罩的寂寥墓地之中,突然辉光破晓,土壤皲裂,石碑颤动。
  
  现实中不可能发生之事。
  
  但这个画面似乎只是倒叙的剧情,很快就随引子结束而澹褪。
  
  乐曲进入呈示部。
  
  “如果死后之景可以亲眼目睹,我希望能看到自己庄严地躺在花环和花朵之下。”
  
  作曲家手稿扉页上的某些话语在心中一闪而逝,他左手给出示意拍点,双黄管与英国管(中音双黄管)奏响第一主题,从全音符开始,呈艰难的长线条向上攀升,带着几分肃杀的拷问意味。
  
  单黄管、圆号与小提琴接连叠置进入,而低音提琴的“诘问动机”,始终在阴影之下游走扫荡,形成疾风骤雨般的复调对位。
  
  连接句,全乐队进入连续下行。
  
  两小节灰暗小调音阶,再两小节更紧张的半音阶。
  
  和声的色彩冲突绷至极限,天际出现了定音鼓轰隆隆的不安滚奏。
  
  “察!——”
  
  双臂上扬带出的痛感钻心剜骨,以此换得大小军鼓齐齐砸落,二三十根铜管仰天咆孝,大锣与大镲叩击出石破天惊的刺耳声响。
  
  卡普仑觉得自己视觉开始有点模湖了。
  
  这才短短一会。
  
  不过,算是很次要的因素。
  
  初次的挣扎渐渐平息,低音提琴徘回的三连音,让色彩过渡到足足相差七个调号的e大调。
  
  控拍谨慎而轻柔。
  
  小提琴奏出田园牧歌风格的第二主题,圆号以四部和声作为对位。
  
  温暖的四度跳进,质朴的上行音阶,悠扬婉转的迂回飘落。
  
  作曲家在这里一如既往地歌颂生命与大自然,如重逢当年校园时代的晨光与青春年华。
  
  短暂的宁静氛围后,引子的不安震音与“诘问动机”再次出现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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